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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22.第二十一章黑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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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黑夢

劉有全依舊沈浸半夢半醒之間。

在黑暗和束縛中,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,恍惚和迷醉的神經甚至讓人感覺不到自我的存在。

只有饑餓,能讓他從睡夢中醒來,接著會得到一口飯,一杯水,然後繼續沈入夢中。

水肯定有問題,劉有全知道,可他又不能不喝水,水比食物更加的重要。

飯倒是挺香,叉燒,丸子,排骨,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,被綁的恐懼和焦慮也因此稍稍緩解了一些。

夢境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,像一幕幕沒有聯系的情景劇。

他夢到過妻子,夢到過女兒,夢到過塔山上那尊白塔,還夢到在那棟紅磚房裏地獄般的場景。

夢沖碎了時間和空間,讓人的神志迷失在錯亂的時空中。

被拘禁的人,往往就是這麽發瘋的。

劉有全不知道自己還要被拘禁多久,三天,三個月,三年,還是一生?

人類的全部恐懼,都來自於未知。

恐懼會讓人憤怒,但當恐懼到一定地步,憤怒已然無法抵消恐懼的威力,那人心便走向崩潰,繼而墮入恐懼的深淵。

劉有全倒是很幸運,藥物讓他不斷進入夢中,在夢裏人可以抵禦恐懼,保全那一絲理智,在深淵中游曳,找尋一點希望的光芒。

那是記憶深處的一點光。

劉有全夢到了老姚,姚啟智。

他夢見老姚在殺豬,在一條流水潺潺的小河旁,老姚在布滿鵝卵石的河灘上準備殺豬。

劉有全則浸泡在河中,那應該是環繞塔山的馬汊河,在劉有全小的時候,馬汊河的水還很清澈。

在夢裏他回到了年輕的時候,那時的他柔弱膽小,連殺雞都不敢看,別說殺豬。

老姚,不對,應該是小姚,在河灘上圍著一頭被五花大綁的大肥豬,左看右看,一直都不下手。

小姚的手裏提著一把斬肉刀,劉有全認得,這是姚啟智他爹的刀。

他爹也是殺豬賣肉的。

劉有全感到很害怕,他泡在冰冽的河水中,只露出眼睛和鼻子。

他害怕看殺豬,從小就怕,怕那撕心裂肺的嚎叫,怕那鋒快的尖刀,怕那濃稠的豬血,更怕眼睜睜看著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。

小姚一直都不動手,還在圍著那頭豬轉,劉有全想說話,又不敢說話。

劉有全知道,其實姚啟智也怕。

別看姚啟智從小看著老爹殺豬長大,他本人和劉有全一樣膽子很小。

所以他們才成為了朋友。

人長大以後要成為朋友總需要很多理由,而很小的時候做朋友只需要一個理由。

甚至不需要理由。

看著姚啟智猶豫不決,劉有全終於說話了,他把嘴巴從水裏露出來,道:“姚啟智,你殺不殺!”

劉有全用力喊出來的,可聲音卻很小,支支吾吾的。

姚啟智似乎聽見了劉有全的話,但他沒有直接回應,而是自言自語道:“殺殺,我不想殺啊。都怪劉有全你膽子小,我要顯得自己膽子大點兒,膽子要大,要殺,要殺。”

姚啟智說的話很奇怪,好像他殺豬是為了劉有全一樣。

劉有全卻知道,姚啟智不得不殺豬,他成績差考不上大學,工廠又倒閉,只能繼承他死鬼老爹的衣缽,養豬,殺豬,賣豬。

在很多人眼裏,這家夥是個怪人,從小就是。

他不愛說話,多數時候都孤零零的一個人,獨來獨往,家長都讓自家孩子不要和他玩。

人們都說,家裏殺豬的,血光之氣太重,命不會好,和他在一起,也會沾上晦氣。

劉有全倒是不怕,他父母死的早,沒有人反對他和姚啟智做朋友。

他還記得,姚啟智有次從家偷了對豬腰子給劉有全,劉有全回家燉湯喝了,覺得很好喝。

後來他跟著姚啟智一起,隨他爸爸去村裏殺豬,看著豬從一個鮮活的生命變成餐桌上的食物,兩人既害怕又有一絲絲興奮。

那是無法察覺的來自於本能的原始的興奮,它鐫刻在人類的基因中,隱藏著人類嗜血的過去。

後來長大了,劉有全結婚了,姚啟智卻一直單身,直到他爹死了,他還是個光棍。

一個養豬、殺豬、賭博的光棍。

他家的土豬肉,是專供給劉有全店裏的,他不殺豬,店裏就沒有好的肉。

所以,劉有全又喊道:“你倒是殺呀!”

這回他喊得更用力了一些,但聲音還是不大,好像被掐住了喉嚨。

姚啟智終於停下了徘徊的腳步,握緊了手中的厚背斬肉刀,這刀不是殺豬用的,而是切肉用的。

他舉起手中的刀,朝著那頭大肥豬的脖子砍去!

劉有全害怕地閉上了眼睛,眼前一片血紅,他聽到了斬肉刀砍入肉和骨頭裏的“咚咚”聲。

卻沒有聽到豬的慘叫聲。

他偷偷張開了眼睛,在眼縫中窺探河灘上的情形。

血浸潤了鵝卵石,延伸到了馬汊河的水中,紅色包圍了劉有全。

姚啟智提著刀背對著他,粘稠的血從刀尖滴落下來,他的背影特別的寬大,竟已不是小姚,而是老姚。

地上躺著一具屍體,身首異處,卻不是豬,而是人。

劉有全瞪大眼睛一看,竟是自己的妻子牛彩文!

劉有全長大嘴巴要喊出來,卻又喊不出來,到頭來只吐露出兩個字:“老…老姚!”

老姚回過頭來,這哪裏是老姚,分明是一個長著豬臉的怪物。

“呯!”

一聲槍響,劉有全從夢中驚醒,可很快眼前又陷入了黑暗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陳鏡安關上了第二個房間的門,把自己和地獄隔絕了開來。

他是個心理強大的人,從警生涯見識過無數可怖的場景,經歷過無數危急的時刻,他的神經像鋼鐵一樣堅韌。

但這不意味著,他習慣於那些血腥和非人的場景,相反,他愈發的厭惡,那伴隨著血液和肢體殘骸流出來的惡臭,仿佛從靈魂中散出的罪惡,從人類擁有文明道德的那一刻起,就伴隨著人們,直到世界的消亡。

這種望不見頭看不到尾的惡意,讓陳鏡安感到疲憊。

他深深喘了口氣,還是小心關上了門,不去破壞現場,然後走到了第三個屋子的門前。

和第二個屋子相反,隔著門,陳鏡安聞到了一絲絲飯香味。

這個屋子應該是個廚房,所以門並沒有鎖,而是虛掩著。

推開門,果然是個廚房,一個老式的農村竈臺,正往外冒著熱氣,米飯的香味溢滿了整個屋子,和隔壁的令人作嘔的腥臭隔絕了開來。

屋子裏還有一張方桌,幾條長凳,雜亂地擺放著幾副碗筷。

角落裏堆放著柴禾、幹草和幾袋子米糧,房梁上有掛鉤,掛著幾個大竹籮筐,桌旁有水池、案板、小型煤氣竈和液化氣鋼瓶。

仿佛從地獄回到了人間,陳鏡安提著槍搜索了一下各個角落,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發現。

看樣子,如果有活人的話,應該就在那棟二層樓裏了。

陳鏡安又掃了幾眼,決定離開去那棟樓房看看,走到門口,突然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點什麽。

他退了回去,走到水池旁,裏面放著一個塑料盆子,用水浸泡著切好的排骨。

陳鏡安把裏面的排骨拿出,放到鼻子前聞了聞。

不是豬牛羊的肉,他一聞就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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